《天龙八部》绝不是《萧峰传》,而是一部群戏。它有三大男主角,草莽英雄萧峰、优雅王子段誉和传奇和尚虚竹,三人后结拜为兄弟,这三兄弟同样重要,缺一不可。
三兄弟中,虚竹是一个长相丑陋、呆头呆脑、修为低浅的少林寺小和尚,这样的一个屌丝,最终又怎能练成高深武功、成为“灵鸳宫”和“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主人、娶“白富美”西夏公主为妻、成为《天龙八部》的三大男主角之一?原因或许就在他的名字上,虚竹,他是如竹节中的空虚。
《射雕英雄传》中,老顽童周怕通教郭靖“空明拳”时,曾向他生动解释过“空”的玄妙:空碗才能盛饭,空屋才可以住人,要是碗是实心的,就不能盛饭,要是一间屋子里没有空间,那还有什么用?
虚竹一生的奇遇起于破解“珍珑棋局”。段誉、慕容复、段延庆皆是棋艺高超的高手,但是正因如此,他们心中都充满了下棋的规范与“常识”,充满了先入为主的成见,认为该怎么怎么下。虚竹根本就不懂棋,于是他闭上眼睛乱下一子,结果最终反而解开了珍珑棋局。
这依然说明了“空”的玄妙:棋局内太多棋子就堵死一片,没有了出路,自杀式拿走了一大片棋子,局面反而“豁然开朗”了。要活动,必须要有空间,竹节中空,是有空间。虚竹多半是一个水瓶座的天才,脑中没有任何成见,空空如也,所以这才碰对了答案。
缥缈峰上,虚竹行侠仗义、挺身而出,救了“坏老太婆”天山童姥,天山童姥明知虚竹是一个小和尚,还威逼欺骗引诱他破戒,先吃肉喝酒,再破色戒。
虚竹这人最可爱之处就是他的真诚纯朴。肉好吃,虚竹被骗吃肉破戒,虽然心慌意乱,但他绝不否认肉好吃。同样,作为一个和尚,他当然知道女色是出家人的大戒,但是在黑暗的冰窖中,当童姥把一个不穿衣服的妙龄女郎放在他怀中,他自然而然就性欲勃发,舍不得加以自制。事后,他虽然惭愧悔恨,但绝对肯定那是极度快活的事。
三天恩爱缠绵之后,童姥再也没将那少女带来,从此之后,虚竹与他的“梦姑”再也没有相逢,他从此坠入深刻的相思之中。一别经年,茫茫人海,虚竹的心中从未放下那梦中的“耶利亚女郎”。对于他来说,时间越是久远,思念越是绵长,当初本能的冲动的性关系,逐渐升华,慢慢转化为刻骨铭心的爱。天山童姥死后,虚竹作为她的继承人当了“灵鹫宫”的新主人,灵鹫宫中美女如云,就只有他一个男人,但虚竹面对满宫美女视若无物,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说明他对“梦姑”的真情和深情呢?如果虚竹是一个滥情的好色之徒,如果他对“梦姑”只是出于性渴望,他怎么会舍近求远、舍真求幻,面对满宫美女都不动心呢?日后,虚竹为助义弟段誉争做西夏驸马,才赴西夏,结果,他的仗义之举反而再次帮了自己:“梦郎”与“梦姑”就此重逢,有情人终成眷属。
虚竹是一个自然的赤子,他对万事万物对人所作出的反应,都出自自己的天然本性,没有任何雕琢,金庸这么写虚竹的恋爱故事,无疑是对违背人的天性的清规戒律的一种反叛,正因为虚竹是“自然之子”,而清规戒律是违背自然违背人的天性的,它又怎能真的束缚得住虚竹呢?
虚竹其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自自然然,随遇而安。他的性格像水一样,把他放在什么“容器”(环境)中,他就接纳什么,有容乃大。在少林寺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和尚,他没有丝毫不耐,做得趣味盎然;做“灵鹫宫”主人、一大群女人的头儿,他一样随遇而安,做得高高兴兴。适应环境,不怨天、不尤人,开朗豁达,这样的性格,做什么都不要紧,对他的心境来说,都没有什么分别。
虚竹这样的心境,实际上已经无师自通妙悟到了佛法的精义:“庶民如尘土,帝王亦如尘土”、“大燕不复国是空,复国亦空”。小和尚如尘土,灵鹫宫主西夏驸马亦如尘土;坚守戒律是空,破戒喝酒吃肉娶妻亦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