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神雕侠侣》中武三通情恋义女何沅君的故事特别耐人寻味。
何沅君自幼孤苦被武三通收为义女。“到十八岁时,亭亭玉立、娇美可爱,武三通对她似乎不纯是义父义女之情,以他武林豪侠的身份,自不能有何逾分的言行,本以内心郁结,突然见她爱上了一个江南少年,竟是狂怒不能自已”,成为魔症。在义女何沅君新婚大喜的日子,这个义父却发难(说江南人狡猾多诈,十分靠不住,意欲抢回义女),被一高僧出手镇住,要他保证让新婚夫妇过十年的平安日子。十年过后,这个已经疯疯癫癫的武三通真的去找他的义女,可义女与丈夫已经死了三年,他竟掘坟挖尸,非见到义女不可。
武三通收养义女的行为可谓是十分道德的。然而他的恋女情结也就是在他收养之时就种下了的。只是那时义女尚小,因而他还觉悟不到自己的真实动机。但在潜意识中他已经是把义女做为一个潜在的性对象来看待了。这可以从两方面得到证实:
一、他居然保留着何沅君儿时所用的那块围涎,这是他性爱意识中“爱屋及乌”的表现,如果没有这种情爱潜意识,做为“义父”是没有任何理由保留“义女”幼儿时的一块围涎的,并且是保留了十几年;更能说明问题的是,在他成为魔症之后又竟然把那块围涎挂在自己的颈上。精神分析认为,精神病的生成是因为“现实原则”对“快乐原则”压抑过度而造成的。精神病的症状是他解除了“现实原则”而露出了“快乐原则”的潜意识本质。弗洛依德说精神病“原来不仅症候的总是潜意识;而且症候和潜意识之间还存在一种互相代替的关系;而症候的存在只是这个潜意识活动的结果”。这就解开了武三通精神病表现,颈上挂着义女幼儿时围涎的谜底:正是他爱恋义女的潜意识的表现。
二、随着义女的长大、逐渐变得娇美,武三通的潜意识也逐渐显露出来(不是他看到义女的美才突然产生了男女爱慕之意)。但是他与何沅君已经是义父和义女的关系,不能乱伦的伦理道德使他不能与何沅君相爱;他又是武林中的豪侠,更不能做出丢人现眼的事。但他对何沅君的爱又是绵长笃深的。性爱压抑的结果,就使他的精神郁结苦闷。实际他已经成为弗洛依德意义上的“精神病”。等到义女出嫁,他的“魔症”就突然不可遏止地爆发了。
这是一个英雄救美,但却未获得美人的爱的故事。然而,它却从一个“反向”进一步证明了救美人就是为了爱美人的潜意识内容。
现代武侠小说,其实是一个“梦”。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它们就是为潜意识的投射而创作出来的。作家的创作既表现他对人的理解,又投射着他自己的思想感情,他是从个人角度做的大众的梦。在这些梦中,他们都无意识地通过把潜意识伪装起来的创作方式表现了潜意识欲望,实现了潜意识欲望的替代性满足,从而使被社会理性、伦理道德、文化习俗所压抑的人性(包括动物性)内容得以释放和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