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很多读者看来,金庸笔下的很多大侠是很美的。这两个罪犯都是应该进监狱的人,还有什么美感可言呢?实际上这两个混蛋比有些大侠还要美,我们一起来欣赏“田伯光”与“云中鹤”这两位武侠人物吧。
先说武功吧,这应该是属于科学方面的活动【当然,如果追求打得漂亮,那也是艺术了,同时它也很实用,这三个方面是一个和谐的整体,把它们分析开来看的话,“武功”这部分是偏重科学的】,是对自身肌肉活动规律与奥秘的高难度挑战与探索,在这方面,两个罪犯都曾经进行过深入的研究,并且都获得了巨大的成功。田伯光可以凭一把快刀横行天下万里独行!若不是风清扬的指点,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华山派首席弟子在他的手下也走不过几个回合。这个成就是相当高的了。在江湖上,曾经有很长一段时期,是以一人敌江湖的,虽然被人到处通缉追杀,却依然逍遥法外地继续犯罪。 也相当了不起。
再看现实的实用的方面,这个人生活作风确实存在很大问题,但他很有个性,很讲信用,说一不二,算个很纯的爷们儿了,他的出现,确实为整个江湖增色了不少,他的光辉反衬得整个的江湖都成了漆黑一片的天空【当然,得除了主角】。在实用方面,他的胆气与魄力影响了整个江湖的气氛!有人说岳不群是伪君子,田伯光是真小人,我却不认为他是个小人。在我的眼中,他是个大人物,他的优点虽然很少,但那是常人做不到的。我们总是习惯用一个人的缺点来衡量他本人的全部的价值,而忽略了他优点的可贵。田伯光就是最冤的一个。就因为他好色,就被认为是小人了,就因为他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全世界:我很好色!你们的老婆都是被我强暴了!你们来杀我吧,只要能过得了我的这把快刀,脑袋你尽管拿去。
于是他被戴上了真小人的恶名。
我认为,这个事情应该分开来看。柳永也好色,凡有水井处,青楼都被他玩遍了。但从来没有人说他是个小人,反而认为那是才子风流,他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做的那些不三不四的勾当都成了风流佳话。
有人说柳永的词是写给那些青楼女子的,柳永只有在玩女人的时候才有灵感,才能写出好词来。他虽然在玩女人,但他玩得很认真,情真意切,风流隽雅,他是把全部的生命和热情都用在了女人身上,关照着女人全部的美,包括感情,包括神韵和灵魂。就这样,他被开脱。那时候的女人不仅不恨他,反而很喜欢他,那个时代的女人平生最大的愿望不是被皇帝宠幸,而是能被柳永青睐眷恋,能让柳永给她写上一首词,那实在是太幸福的一件事情了。就这样,这个到处嫖娼的罪犯也可与苏辛齐名,甚至成了女人永远的梦。
再看我们这位田伯光田老汉,这个只会在田地里剥光人衣服的田伯光,实在是太不讲究美感了,在这方面吃了个大亏!他如果见到柳永的话,非一刀砍死他不可,太妒忌了。
没有人会去为田伯光开脱,没有人会说他天生喜欢女人,好色不是他的错,他是把全部的生命和热情投在女人身上了,是女人的美造成了他那一身胆气和魄力,如果他的生命中没有了女人,他再也不会有那万立独行的豪情与气魄。没有人同情他的。因为他太不具有美感,到处强暴,太粗糙,太低俗。
田伯光的人生是不完满的,在“快刀武学”的科学领域和现实斗争中都获得了巨大成就的同时,在美感方面缺失了。他不太有美感,处理男女关系上手段很低级下流。也不懂得欣赏,只知道发泄原始的情欲。就凭这一点,他虽然算不上什么多小的小人,但终不能成为上品风流人物。
再看云中鹤。
这个名字太好了!呵呵,我不知道金庸为啥取这个名字,但我知道金庸的表哥徐志摩有一个笔名,就叫做“云中鹤”。
云中鹤虽然和田伯光一样的好色。但品味就不同了。
云中鹤,这个名字就比那个田地里剥光高雅的多。
先论武功,这个人比徐志摩还要名副其实,他轻功卓绝。田伯光固然很牛,一把快刀横行天下万立独行,但还太俗,快刀也好,横行也好,独行也好,都太俗。这位云中鹤,人家基本就不在江湖中行走,人家是飞来飞去的。
云中鹤也是个罪犯,玩了不少女人。江湖中人人都恨他,可是他不和俗人一般见识。喜欢玩,就玩,玩了之后飞走了,谁爱咋地咋地,他不计较。具体他怎么玩,有没有柳永玩得高雅有情调,金庸好像没有详述,但有一个情节可以让我们推断出来。
这个情节就是云中鹤冒死救下了王语嫣。云中鹤是在悬崖边偶然看见了这位根本就不认识的漂亮小妞儿要跳崖自杀。当时已经跳下去了,云中鹤施展轻功绝技跳下悬崖,在半空中硬生生地将这个漂亮妞儿救了上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可以想象,一个人他轻功固然高明,再高明,毕竟不是一只鸟啊,在那一瞬间,若不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绝不敢往悬崖里跳。而且从后面的情节来看,云中鹤救王语嫣出悬崖,确实是侥幸成功的,确实是玄之又玄。我们又可以想象,一个整天飞来飞去的空中飞人,在什么情况下,能飞,能成功,在什么情况下不能飞,不能成功,即便是在一瞬间自己也会有感觉,有直觉。也就是说,凭云中鹤的飞行经验,在他决定跳崖的那一刻,他一定清晰地感觉到了:这一跳,九死一生。
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甘冒如此奇险去救她,原因只有一个,而且非常简单,就是因为她是一个漂亮小妞儿。一般人这样冒险救人的目的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那个人对自己很重要;二是纯粹的舍己救人。这些也是一般人做不到的,能做到的就算凤毛麟角了。但云中鹤不是这样,他的目的只与美有关,他是个纯粹的唯美主义者,他为了这个他认为是人世间最美的小妞儿,为了让美的小妞儿能够存活更久的时间,他可以奋力从悬崖上跳下去,再很偶然很意外地跳出来,真正地出生入死。
如果说柳永玩女人是把全部的生命和热情奉献给了女人的话,那么,柳永见到云中鹤恐怕要气短了,云中鹤的一次飞行比她写一火车的词都更有说服力。
云中鹤是四大恶人之一,在传统伦理道德上,他被认为是恶人。
但是,如果要问什么是真正的善,至高的善???恐怕很难有人能给出答案。舍死救人就一定是善吗?如果他的目的就是要成就名声呢?即便不是,他舍死救人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自己亲人得到他的死讯时的感受吗?他不顾自己亲人的感受去代替另一个人去死,这是绝对的善吗?这是对自己对自然的尊重吗?这些问题太过复杂,常人无法回答。
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这两个意见从来不一致,分别走向两个极端的人,在这个问题上,意见却是一致的,他们认为:至高的善,是“无所为而为的玩索”。在西方哲人心目中“至高的善”还是一种美,最高的伦理的活动还是一种艺术的活动。
在武功的科学技术领域云中鹤的成就不在田伯光之下,在现实的实用活动中,云中鹤对江湖的影响力恐怕要输给田伯光,但是,在美感上,在艺术上,在西方哲人心目中的至高的善的“无所为而为的玩索”方面,云中鹤远远超出田伯光。他的一生都在无所为而为地玩索着女人的美,而女人的美可以被认为是自然界之中之最美者,云中鹤,他很有品位,他层次极高,极有艺术眼光,他在舍生忘死地追求着这种美,为了能让世界上保留下来他认为是最美的一个美人儿,他甘愿去死。除了对这种美的玩索之外,他几乎没有其他追求。名声不好,他不计较。依然故我地飞来飞去。
这个恶人,可以被认为是一个至高的善者。他是真正的云中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