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钱塘江边的临安,有一牛家村,两株大松树下,一群村民正围着一个叫张十五的瘦削老者,听他敲响梨花木板和小揭鼓,说唱一段金兵掳杀百姓的悲惨故事,众人听得无不愤怒叹息。
张十五唱毕托着盘子收了铜钱,正欲起行,一个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的汉子上前来说:“先生是北方人吧?小弟作东,请先生饮三杯如何?我姓郭,叫郭啸天。”又指着身边一白净面皮的汉子说:“这位是杨铁心兄弟。”
三人在村头小酒店坐了。店主曲三是个踱子,面目年轻,却弓腰曲背。他柱着两根拐杖慢慢端上酒菜,便坐在门口望天出神,再不理会这三人,这三人也自顾谈论。
他们骂徽宗、钦宗、高宗断送大宋半壁江山,骂秦桧杀害岳飞,骂当今皇帝任用韩佗胃等奸臣。说得气愤处,郭啸天一拍桌子,那碗筷都跳将起来。张十五喝得大醉方去。郭杨二人比邻而居,并肩回家。
郭杨二人约好当晚去西村树林打猎。三更时分,二人在树下草丛中忽听得远处有人大喝:“站住!”接着一人影晃动,月光下他二人看清那背负一包裹闪进树后的竟是曲三。
三名武官追入林来,曲三的右拐从树后伸出,翻倒一个。另两名挥刀而来。当地一声,一武官刀锋削着曲三包裹,物事散出。曲三用左拐击中他的顶门。余下二名想逃,曲三从怀中掏出一圆盘似的黑物,飞击他的后脑。
郭杨二人平日不知曲三身怀绝技,正在惊诧不已,只听曲三缓缓说:“郭兄、杨兄请出。”二人更吃一惊,从草丛中站起。曲三请他们帮忙埋了尸首,拾起包内散出的卷轴及金银玉器,留下一金壶金杯送二人,二人不肯收受。
曲三说:“郭兄你是梁山好汉郭盛之后,杨兄你祖上杨再兴是岳飞爷爷魔下名将。北方沦陷,你们不堪金人欺压,流落至此。这些物什是我去皇宫中盗来的,皇帝是搜括百姓的,取他算不得偷盗,二位收还是不收?”
郭杨二人见他道出自己底细,更是惊诧,对其敬畏不已,哪敢不收?回到家中将金器深埋后院地下。秋尽冬来,一日白雪纷纷,杨铁心去酒店沽酒,方知曲三已出门多日,心想:“别出事才好。”只得去村外沽酒。
杨铁心夫妇邀郭啸天夫妇饮酒。郭妻李萍因有身孕推辞未去。这三人饮酒谈笑,忽见一道士疾步如飞,令人惊异,便邀进来喝酒解寒。此道士三十多岁,方面大耳,目光炯炯。他毫不客气取壶自斟,且言语不逊。
道士解下背上草囊,竟倒出一人头来,三人大惊。杨铁心忙抄铁枪,郭啸天提来长戟,那道士只用空手对付,几十回合,道人笑道:“好个杨家枪法,请教贵姓大名。”杨铁心报上姓名,道士抱拳道:“原是忠良之后,失敬。”
杨郭二人请教道人法号。道人说:“贫道姓丘名处机。”两人惊喜道:“原来是全真派大师长春子!”倒地便拜。丘处机说:“汉奸王道乾勾结金人,图谋侵犯江南,我现将他杀了,正被官府追缉,适才以为二位是官府鹰犬,故莽撞了。”
杨妻包惜弱温酒相待。三人正酒酣耳热,忽见风雪中十余骑急奔而来,原来是官府和金兵来追拿丘处机的。那丘处机先抛出甩手箭,击倒一人,继而拔剑相斗,来去如风,艺高无比。半顿饭工夫,将官府人马杀得一个不留。
几人收拾尸首,包惜弱拿扫帚扫除雪上血迹,突觉腥血之气直冲胸臆,坐倒在雪地之中。杨铁心赶快过来扶起,丘处机过来搭脉,大声笑道:“恭喜,尊夫人有喜了。”郭杨二人均因自己妻子有孕,心中乐滋滋的。
三人开怀对饮间,丘处机为未来孩子取名,一曰郭靖,一曰杨康,并将名字分别刻在两柄短剑上分赠郭杨二人。二人相约,孩子若都是男孩,则为兄弟;女孩则为姐妹;一男一女,则成夫妻。当下交换短剑作为信物。
天色已晚。丘处机告辞而去。郭啸天自回家门。杨铁心大醉睡去,包氏收拾后院,发现有血迹未净,拿了扫帚一路扫去,跟着血迹到了松林一座坟边,发现一具尸首。忽然那尸首一声微弱呻吟,包氏吓得魂飞天外。
那人中箭受伤,包氏知其并非好人,但心过于慈善,不忍看他冻死痛死,便用门板将其拖回家中柴房,包扎治伤。灯火下才发现是一位眉目清秀的少年。那人渐渐醒来睁开眼,见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也看呆了。
包氏持烛回房,一晚未睡安。天明去柴房一看,只剩乱草一堆。人已不知去向,雪地里留下一行有人连滚带爬而去的痕迹。她本想将此事告诉丈夫,但想他嫉恶如仇,如追去刺杀岂不救人没救彻底?当下绝口不提。
数月后的一个午夜,忽有大队官府兵马包围牛家村,大叫:“韩相爷手谕,捉拿反破郭啸天、杨铁心!”郭杨二人梦中惊醒,忙弯弓射杀,箭如连珠,转瞬间射倒六七名兵丁。但官家兵多势众,一下子冲到两家门前。
几名官兵将郭杨夫妻四个捆绑了。一个叫段天德的军官举鞭抽打杨铁心,郭啸天上前相救,段喝令乱枪戳死。官兵掳去包氏、李氏。杨铁心急切之中,挣断绳索,展开杨家枪法,杀出一条路,前去救二位夫人。
一武官将杨妻包惜弱抱在马上,杨一箭将他射死,救下妻子。安顿路旁坐好后,又追去救了郭妻李萍,放在自己马背上奔逃。不料树丛中一枝冷箭直透杨铁心后心,他昏倒掉下马背。李萍大叫叔叔,这时段天德兵马追来。
包氏正等丈夫,又被官兵捉了放上一匹坐骑。行不数里,忽然喊声大振,十余名金兵从道旁刺杀出来,将她抢走。包氏惊恐中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花帐锦被之中,床前竟坐着那晚她救下的少年。
包惜弱问:“相公高姓大名,怎么知我有难前来搭救?”那人道:“小人姓颜名烈。昨天经过这里,遇官兵逞凶害人,出手相救,不料竟是恩人。那天我路过牛家村,无端被箭射伤,多亏娘子相救,真是天缘巧合了。
包氏一听“天缘巧合”四字,脸上一红,再不理会他。为避人耳目,颜烈假称包氏为夫人,晚上同房,独睡地下稻草之上。无非礼行为。包氏暗暗感激他是至诚君子。
包氏从他的口中得知丈夫和郭大哥惨死,悲伤不已,颜烈百般安慰,说:“夫人若信得过我,暂随我去北方躲过风头,日后再图报仇雪恨。”包氏弱女子一个,只得应允。颜烈揣上银子,欢喜地说:“我出去买点物品就回。”
颜烈跨出房门,遇一全身油腻、衣冠不整的道士,他鞋子拖得踢m响,用扇往颜烈身上一捅,说:“店伙计,留心有人勾引妇女,白吃白住啊。”店小二一听明白,即向颜烈讨钱。颜烈忿忿想摸出银子,谁知囊中竟空空如也。
店小二领来官府衙役要捉拿颜烈,但见他衣饰华贵,神色俨然,倒也不敢向前。颜烈从怀中取出一信说:“去叫盖运聪瞧瞧!”众衙役一听他直呼上司名字,吃了一惊。为头的叫看住颜烈,自己送信去了。
过不多时,知府盖运聪和知县姜文进来向颜烈跪倒行礼。说:“卑职已打扫行台,请大人和夫人前往。”颜烈说:“兄弟喜欢这里清静。只是丢了一些银子,请两位查查。”盖运聪即奉上金、银各一盆,然后退去。
接着进来数名锦衣军士,见到颜烈齐声叫“王爷!”包氏惊奇万分。颜烈说:“不瞒娘子。这些兵是金兵,我是大金国六王子,名叫完颜洪烈。这次来追讨宋朝对我大金国的岁贡,巧遇娘子。”包氏惊骇,六神无主。
完颜洪烈往闹市走去。突然间,一个矮胖汉子骑马急奔而来,满街拥挤行人、卖物摊担,他却不曾碰撞一人一物。此乃江南七怪之一马王神韩宝驹。他下马进了“醉仙楼”,完颜洪烈慕他骑术精绝,跟着进了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