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弄清楚杨过的情感归宿,我曾把《神雕侠侣》连读了三遍。读第一遍时,我读到的是字面意思,杨过理所当然是深爱小龙女的; 读第二遍的时候我觉得好像不对,杨过对郭芙似乎别有深意; 读完第三遍我得出自己的结论是: 杨过最爱的人是他自己。
小龙女对他的爱里是几乎没有自我一切都以他为先。她无父无母,无亲无友,杨过就是她的整个世界,她整个的生命和喜怒哀乐都由他主宰支配。小龙女这样深度、浓度、纯度都登峰造极的爱正是杨过所需要的,程英、郭襄、陆无双、公孙绿萼这些姑娘们个个思慕杨过,甚至愿意为他死,但是她们都有自己的个性,永远做不到如小龙女这般爱到完全忘我。
爱一个人爱到可以为他而死,并不是最高难的境界,能做到每分每秒不计自我,永远以对方为世间唯一,这才是最高难度的爱。要不然,怎么会有那句“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呢。
可是,杨过光有小龙女是不够的。爱壑难填的杨大侠在感情上有点“集邮癖”,一生追求的就是得到全世界的爱。他几乎就做到了,当世高人都与他结成忘年交,即便是敌人,那也得夸羡他的人品武功,连神马和神雕也对他另眼相看,而郭芙这个武功、涵养、头脑都欠奉的草包丫头却一生都不买他的账,她是他唯一的败绩。更令他难以释怀的是,他在这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姑娘面前一直很自卑,即使是他成为名震江湖的神雕大侠以后依旧驱不开这个心魔。
他为郭襄筹划的那个空前盛大的生辰会,其实大半是为了打郭芙的脸。羊太傅庙中姐妹二人一番谈话被他听到,郭芙对于妹妹的“幻想”很不以为然,觉得那是天方夜谭,别的话倒还算了,当郭襄提到神雕侠只是单纯来为她过生辰,并不会参加英雄大宴,郭芙讽刺道:“他不是英雄,爹爹自不会送英雄帖给他。他便是要来赴英雄宴,也还大大的不够格呢。”
十七年前,她也是这般看低他,认为他没有资格参加英雄宴,只叫他跟账房先生等一起坐席,当年他还是无名小卒时便忍不下这口气,一定要在英雄宴上做出一番事情来给她看,现在他已经成了呼风唤雨的神雕大侠,当然更要争一口气了。
也许杨过本来就有意为襄阳守军助力,但受了郭芙的刺激以后,他便理所当然要把场面再做大十倍,要多精彩有多精彩,要多浮夸有多浮夸。如同以往的每一次那样,他再次向这个“宿敌”展示了他的通天之能,三件礼物收买了襄阳全城人心,连耶律齐的丐帮帮主之位也是他让出来的。一心想要风光荣任帮主夫人的郭芙,风头全被郭襄抢了去。即使是与小龙女重逢后认为此生死而无憾的杨过,还是忍不住要在千军万马之中、生死危亡之际再赢郭芙一戏言她只有向他下跪磕头他才肯把,救她丈夫,话一出口,他又恼恨自己出言轻薄。
是啊,他杨过一向豪情万丈,何时这么小肚鸡肠地待过别人,偏偏到了她面前就忍不住要暴露自己的阴暗面。
一向骄纵蛮横目中无人的郭大小姐这次却服了乖,一言不发就翻身下马跪地磕头,叫杨过大吃一惊。要是平时,她是宁可死了也不会低头求杨过的,而这次为了丈夫却毫不迟疑地放下了身段。可见,郭芙并非永远不可一世,在耶律齐面前她会收起自己的锋芒变成一个温顺可人的女子,但是那个人永远不会是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