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成仙是道教的基本信仰,它是区别于其他宗教的根本标志。全真道的基本信仰也是如此。但是它和旧道派有很大的不同,旧道派大都认为,经过修炼,形、神皆可不死,故其信仰是肉体与精神一起长存,即所谓“白日飞升”。全真道则不然,它在成仙信仰上,不再追求“肉体不死”,只追求“真性”解脱和“阳神”升天。他们认为,人的肉体是要死灭的,人的真性或阳神则可以长存。王嚞谓:“修行须借色身修,莫滞凡躯做本求。假合四般终是坏,真灵一性要开收。”又谓“唯一灵是真,肉身四大是假”。因此他批评肉体长生的追求者,曰:“离凡世者,非身离也,言心地也。……今之人欲永不死而离凡世者,大愚,不达道理也。”刘处玄的《至真语录》亦称:“万形至其百年则身死,其性不死也。”又:“真我者,人之性也,……无形之道也。”“无形之道则真也。”“伪我,则养身之道,则假也。”全真道放弃肉体不死的信念,只追求“真性”解脱和“阳神”升天,虽与旧道教相区别,但却与佛教追求的“涅”相近似。实际上他们所谓的真性,或叫本来一灵,元神,元性,真心等概念,即源于佛教。
既然肉体是要死的,只有“真性”、“阳神”得到解脱后可以长存、升天,因而他们乃视人的肉体为桎梏,意欲其毁灭,以便真性、阳神的早日解脱。所以人们在王嚞及其弟子们的诗文集中,能见到许多破斥肉体、否定人生的言论。丘处机斥肉体为“臭皮囊”和“烂肉”,“一点如如至性,扑入臭皮囊,游魂失道,随波逐浪,万年千载不还乡。”“一团臭肉,千古迷人看不足,万种狂心,六道奔波浮更沉。”“一团脓,三寸气,使作还同傀儡。”谭处端认人体“本是一团腥秽物,涂搽模样巧成魔”。王嚞等又斥人体为“走骨尸”、“骷髅”。曾画骷髅警马钰,又作《叹骷髅》诗。谭处端云:“骷髅骷髅颜貌丑,只为生前恋花酒。”丘处机又谓“子羽潘安,泉下骷髅总一般”。又斥人生为“苦海”、“火宅”,视父子、夫妻亲情为“冤业”。
全真道还援引禅宗的见性成佛说,宣称只要做好内省功夫,便能顿见真性,超出生死,得到阳神解脱。谭处端称“一念不生,则脱生死”。
丘处机称“一念无生即自由”。王嚞进一步宣称:“心忘念虑即超欲界,心忘诸境即超色界,不着空见即超无色界。”他认为这种精神上超出“三界”的人,就像莲根在淤泥而花在虚空,“身在凡而心在圣境”,虽然身居一室之内,却“性满乾坤”,谓之“法身”。“法身者,无形之相也,不空不有,无后无前,不下不高,非短非长,用则无所不通,藏之则昏默无济”。这里所谓的“法身”,大概就是全真道所追求的那个不死的“真性”和“阳神”的形象,但它和佛教所谓的离言绝相的“法身”却十分相似的。
先性后命的内丹学说全真道以修习内丹为成仙证真的基本法门,认为道教其他修炼术皆为“区区延年小术”,只有该派所倡的内丹术为“天上大道”。他们的内丹术渊源于钟、吕,以性命双修为基本内容但与道教南宗修持的路线相反,不是先命后性,以修命为主,而是先性后命,以修性为主。王嚞云:“宾者是命,主者是性。”邱处机称:“吾宗惟贵见性,水火配合(指炼气修命--引者注)其次也。”又说该派内丹功是“三分命术,七分性学”。其《大丹直指》所述九节丹功,前三节为命术,后六节为性学。所谓先性后命,大略是教人先收心降念,做对境不染的明心见性功夫,使心定念寂,然后静坐调息,按钟吕派传统内丹法程序,依次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全真道首领从这种先性后命、以性为主的基本路线出发,有时又宣扬一种以性兼命的丹法,谓只要修性,或直接炼神还虚,即可自然了命。《丹阳真人语录》称,做清净心地工夫,“屏绝万缘,表里清净,久久精专神凝气充,三年不漏下丹结,六年不漏中丹结,九年不漏上丹结,是名三丹圆备,九转功成。”李道纯《中和集》卷二《试金石》分所有丹法为三乘九品,以直接修性而自然了命之法为“最上一乘”之顿法。牧常晁《玄宗直指万法同归》卷二也分丹法为顿、渐二乘,称直接修性者为顿法。很显然,全真道这种先性后命、以性为主、或以性兼命的丹法是受禅宗影响很深的结果,故牧常晁称之为“释氏金仙之道”,可谓一语破的。